舉一反三

代購火車票服務或許不是最佳的狀態，但卻是現實的次優選擇。

每到臨近春節，火車票就會成為一個話題。最近，有文章認為，搶票加速包，或者更實質地說，付費搶票就是穿了馬甲的黃牛。這種說法似是而非，它或許適合大多數人的樸素直覺，但不符合客觀理性的分析。

搶票軟件有現實需求

先從法律角度來看。

在售票非實名制時代，黃牛買到票后，在加價出售的時候是售給不特定的人的，價高者得；低買高賣，且賣給不特定的人。這兩個條件同時成立，就稱之為“販”，也即黃牛。

在實名購票時代，代購者先需要拿到消費者的授權，也即拿到身份證號，才能以消費者的名義買票。代購者買到票之后，也不能像黃牛那樣，任意賣給不特定的人，只能賣給特定的人。所以，在法律意義上，這只是代購。

從法律角度談完了程序正義，再從經濟角度來分析下實質正義。有人認為付費搶票擾亂了市場規則，但何謂市場？何謂市場規則？這就涉及租、尋租、租值耗散這些概念。

所謂“租”，是指“為生產要素所支付金額與為得到使用該要素所必須支付的最小金額之差”。簡單來說，就是供不應求的時候，黑市價格與國家規定的價格之間的差異。

有了“租”就有“尋租”，通常指官商勾結，獲得利益。比如，實名售票之前，鐵路內部員工與黃牛之間的勾結。有時候，“租”會導致所有人都得不到，這時候，排隊等候就是經濟學家約拉·巴澤爾所說的一種替代機制。不過，排隊花費了時間，卻不創造價值，只會帶來痛苦，這種現象被稱為“租值耗散”。

租值耗散的形式并非只有排隊一種。非實名制的時候，是托人開后門、徹夜排隊；網絡實名訂票的時代，又是另一種形式，即需要眼疾手快等新困擾。

一言以蔽之，供不應求，必有黑市；租值耗散，必有痛苦；不想費力，必然花錢。

搶票軟件是次優選擇

正因為有些人沒考慮這些深層次的市場規律，依據樸素的直覺，所以才會覺得代購擾亂了市場秩序，不符合市場規則。比如上述文章，想說的無非是花錢就是不公平的。這恰好違背市場規律。

春節返家這件事，最好的狀態是火車很多、飛機很多，人人都能在臨近春節的兩天內返家。但鐵路不可能以高峰時期為目標來建設運力，否則，在平時會虧得很慘。所以，最優是不存在的。

次好一點的情況，是12306用全國所有乘客實名抽簽的辦法來分配票。

如果不能抽簽，再次優的情況，就是各大平臺的代購服務了。

代購服務顯然比分散的黃牛代購要好，首先，更安全。大平臺不用擔心資金、不用擔心騙子、不用擔心漫天要價。

其次，規模化的代購更加便宜。只需花幾十塊，甚至只需要轉轉群，讓別人幫自己加速。平臺當然得到了一些額外的引流好處，而消費者相當于把自己的價值變現，這是雙贏。

代購搶票填平技術鴻溝

如果說，這些都是市場帶來的效率，那花錢會帶來公平嗎？

毋庸諱言，我們這個時代仍有數字鴻溝。網絡售票出現之時，熟悉電腦的年輕人，比不熟悉電腦的老年人、進城打工的農民等，更具有優先權。代購的費用即便是對最底層的打工者而言，也不貴。只需花幾十塊，就可以填平數字時代的技能鴻溝，老農和程序員、熟悉電腦的年輕人等站在了同一位置。那么，這是更公平了，還是更不公平？

大家只能在12306上搶票，就公平了嗎？比如，12306現在推出了候補票制度，雖然不收費，但是按登記時間先來先得。這就要求乘客必須在某個時間守候，搶到最靠前的位置。這就是所謂的租值耗散。老農要找一個人特定時間幫他，這就難多了。而白領，你要他在特定時間守著電腦與手機，恐怕他還是愿意花一杯星巴克的錢。這就是效率的提升。

所以，雖然一般來說，效率與公平這兩個概念常有沖突，但在火車票代購這個事上，公平與效率是同時提升的。其深層的原理就是，市場彌補了租值耗散，在賺錢的同時，提升了消費者的福利與公平。消費者雖然不明白這一點，但總會用腳投票。所以，各大平臺的代購服務，迅速把分散的代購擠出了市場。

實際上，代購這種形式，除了收費，與全民抽簽并無區別：不管你懂不懂電腦，是否眼疾手快，大家登記好自己的需求，等待結果就好。幾十塊錢就抹平了全民差別，這或許是最廉價的公平。

代購火車票服務或許不是最佳的狀態，但卻是現實的次優選擇。而我們都知道，通向一個更壞局面的道路，往往是那些樸素的美好愿望鋪就的。

□劉遠舉（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