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隨著最后一支援鄂醫療隊——北京協和醫院援鄂醫療隊179名隊員撤離武漢，武漢市新冠肺炎患者的救治工作轉移到本地醫護人員肩上。與他們并肩作戰的，還有20名繼續留守武漢、指導重癥救治的多學科專家。北京協和醫院內科重癥醫學科主任杜斌就是其中一位。本周《面對面》欄目記者在武漢專訪杜斌。

疫情初期 在多家醫院ICU奔波 “有無能為力的感覺”

1月18日，杜斌作為國家衛健委派出的第三批專家第一次趕赴武漢，加入由鐘南山院士擔任組長的6人高級別專家組，他是高級別專家組中唯一的重癥醫學專家。1月19日，高級別專家組連夜返回北京，第二天就向公眾示警，肯定了新冠肺炎人傳人的現象。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阻擊戰正式打響。1月21日，杜斌重返武漢，直奔金銀潭醫院的ICU病房。病房里，病人的情況讓他感到無能為力。

杜斌：我們看到有些病人血里二氧化碳升高的水平非常高，以前我們看到這樣的病人，上了呼吸機也很難去糾正的，其實更多是在老慢支的病人出現的。我記得非常清楚，在金銀潭一個上午我就弄一個病人，我覺得導致他二氧化碳升高的原因和以前看到的支氣管炎、肺氣腫的病人是一樣的，所以就按照那樣的方式去調整他呼吸機的指標參數，但我在他床旁待了一個上午，發現效果很有限。當時確實有點無能為力的感覺。其實某一個病人出現問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堆病人全出現類似的問題。

從那以后，杜斌每天來回奔波在武漢所有收治新冠肺炎重癥患者的醫院之間，最多的時候一天要巡查5家醫院的ICU病房。當時武漢市醫療資源緊張，無論是人力資源，還是醫療物資以及防護裝備都極為短缺，ICU病床更是一床難求。

親自為病人插管 “如果我不做 就沒辦法要求別人去做”

1月26日，杜斌所在的北京協和醫院派出首批國家援鄂醫療隊隊員，進駐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之后又相繼派出兩批隊員增援，整建制接管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的重癥監護病房。杜斌被任命為協和ICU的臨時科主任，最長的時候，他曾穿著防護服在ICU待了十個小時。

杜斌：我知道他們剛來沒人見過新冠肺炎的病人，我覺得有責任告訴這些同事應該做什么。當碰到需要插管的病人，我有能力去插管一定我來做，如果我不做我就沒辦法要求別人去做。告訴他們不用害怕是沒有用的，只有你去做了，大家才會知道這是醫生護士應該做的事情。

記者：這種帶領會對后來產生什么影響？

杜斌：我希望給他們產生的影響是，這是我們能做的，也是我們應該做的，讓他們體會到我跟你們在一起。

“最重要的不是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而是你的決定能影響一群人的生死”

作為中央赴湖北指導組專家組成員，杜斌的責任不只是在一線搶救危重病人，他還要投入精力，與全國各地的同行們探索診療方案。因為白天太忙，跟外地專家的溝通探討多半在晚上進行。

杜斌：對我而言這兩個不同的身份其實有點尷尬。我是醫生，我的判斷錯了，可能會影響到某一個病人的生命。我判斷對了，可能某個或者某幾個病人的生命因此得救。除了醫生，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國家專家組的成員，當你的想法和做法影響到一群人的時候，對你的壓力就不只是增加一倍兩倍的事了。萬一你的判斷是錯的，影響到的就是更多人的治療過程。最重要的不是去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最重要的就是當你的決定能夠影響一群人的生死的時候。

新冠肺炎仍有太多未知值得探尋

為了提高治愈率，降低病亡率，在一線救治過程中，杜斌等專家組成員不斷總結經驗，摸索治療新冠肺炎的有效手段。在他們的努力下，新冠肺炎診療方案更新了七版。但對于新冠肺炎這種疾病，還有太多的未知留給醫務人員和科研工作者去探尋。

記者：作為專家組成員，有沒有人家問你問題你回答不上來的時候？

杜斌：當然，這很常見。

記者：那會掛不住嗎？

杜斌：不會，當你不知道的時候你就說不知道，不知道的時候硬說自己知道，反而掛不住。

記者：從一月份到現在，幾個月過去了，作為醫生您覺得對這個病了解了多少？

杜斌：充其量是一半，可能還是夸大的樂觀的估計。我們了解到這個病是由什么東西引起來的，比如我們都知道是新型冠狀病毒，我們也知道大概常見的臨床表現是什么，甚至我們還能知道早期的氣管插管是有助于改善病人的病亡率，或者改善病人最終的結局，但是我們不知道的是為什么它會到今天這樣？這中間到底它的因果關系是什么？有哪些措施能夠阻斷病情的進展？但這也很正常，我們有很多東西不知道，比如流感。我們發現流感病毒已經好多年了，但如果問一個問題，為什么大多數人是上呼吸道感染，只有極少數人變成了肺炎？其實我們仍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留守武漢 與國際同行分享經驗 “經驗和教訓能為我們提供思路”

3月份，杜斌出席了兩場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的疫情防控英文記者見面會，向中外媒體分享中國抗疫經驗。近段時間以來，杜斌一直保持著和國外同行們的交流，分享新冠肺炎重癥治療經驗。

杜斌：我覺得作為臨床醫生，大家關注的東西無外乎幾點，什么樣的治療是有效的？中國醫務工作人員防護級別防護設備都用到什么樣的程度？在這個疾病當中，我們得到了什么樣的經驗教訓也是不能回避的。這些經驗和教訓可能對我們以后處理類似病人多一些思路。

截至2020年4月18日，湖北新冠肺炎重癥病例下降至22例，均為武漢病例。除了繼續指導重癥病例的治療，杜斌他們還要會診、督導其他疑難病例。

杜斌：現在這些病人，尤其是剩下的危重病人在治療上難度蠻大，有相當多病人住院時間都非常長，有的甚至從1月底一直住到現在，這些人治療上的難度一方面在于他們的基礎疾病，還有一些人因為確實這次新冠肺炎造成的后果非常嚴重，所以治療上矛盾的地方很多，也需要多個不同專科老師共同參與，大家都希望這些病人能夠有個最好的結果。

制片人丨張士峰

編輯丨張宏飛